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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孝胥 海藏樓詩 頁: 1.. 2.. 3.. 4.. 5.. 6..
鄭孝胥寓居上海時,築有海藏樓,獨自居住,不携家眷。據林紓言,此樓乃取蘇軾「惟有王城最堪隱 ,萬人如海一身藏。」詩意命名,故日後所編詩集,取名《海藏樓詩》。最早隱含海藏二字的 ,是作於光緒十九年七夕的《七月七日官舍風雨中作》: 四圍山海一身藏,歷落嶔崎自笑狂。天際雲濤秋益壯,樓頭風雨晝初涼。操心稍悟安心訣,更事翻思忍事方。獨有韋郎言可念,俸錢虛愧對流亡。 詩是鄭孝胥任駐日本神户,大阪總領事時,因見來日本的華人多半為流亡之民,有感而作。詩中「海藏」二字似無特殊意義 。而五年後(光緒二十四年在上海所作《海藏樓試筆》,「海藏」二字的寓意 ,就很明顯了: 滄海橫流事可傷,陸沉何地得深藏?廿年詩卷收江水,一角危樓待夕陽。窗下孔賓思遯世,洛中仲道感升堂。陳編關係知無幾,他日誰堪比辨亡? 那天是正月初一,恰逢日食,鄭孝胥在家整日校定《經世文・洋務編》。滄海橫流,國難當頭,如果不能圖强自救,雖此身藐藐,何處能藏?海藏樓詩在當時詩界,眾口傳誦,聲譽甚隆:「閩社詩人光緒初,海藏詩派滿江湖。」(陳衍詩),張之洞見鄭孝胥詩,驚嘆道:「鄭蘇堪是一把手!」(邵鏡人《同光風雲錄》)林庚白目空一切,惟獨對鄭孝胥別樣看待:「十年前,鄭孝胥詩今人第一,余居第二;若近數年,則尚論今古之詩,當推余第一,杜甫第二,孝胥不足道矣。」(林庚白《麗白樓詩話》)
樓上涼甚偶成一絕 光緒十八年八月廿九日日記
過岳州作詩二首 其一
宣統三年閏六月廿六日日記 這類詩,清妍雅健,如前人所言:風骨高絕。一篇之中,往往無精語可見,而氣韻自爾不凡,此最難到。(《夫須詩話》) 鄭孝胥於每年重九必作詩,而且多為人稱道,世人推為鄭重九。民國三年所作《重九雨中作》: 風雨重陽秋已深,却因對雨廢登臨。樓居每覺詩為祟,腹疾翻愁酒見侵。東海可堪孤士蹈,神州遂付百年沉。等閒難遣黃昏後,起望殘陽奈暮陰。 據說沈曾植讀到頷聯上句「樓居每覺詩為祟」,大為讚賞,云:「但愁對句難佳」。及見下句「腹疾翻愁酒見侵」,為之傾倒不已。此詩觸境感懷,百端交集,詞意沉著,風神仿佛柳宗元謫居永,柳之作。 相對於其他同光體詩人,鄭孝胥的詩論在實質上並沒有什麽不同。他曾在日記中抄錄吳之振《宋詩選・序》中的一段話:「」嘉 ,隆以還,尊唐黜宋,實未見宋詩,並不知唐詩也。(光緒十五年十二月初九 日日記)他尤其讚賞方孝孺《論詩絕句》:「前宋文章配兩周 ,盛時詩律亦無儔。今人未識昆侖派,却笑黃河是濁流。」認為「非具正法眼者 ,烏能此道。」(光緒十九年十一月十七日日記)不過對宋詩的推重,並未取消他對唐詩的敬意。鄭孝胥早年與其叔祖鄭世恭論詩 ,鄭世恭以天象比喻唐代詩人:「謂 少陵如日;太白如月;摩詰如雲,隨地湧出;孟浩然如雪;高,岑如風;孟郊如霜,著人嚴冷,其氣肅殺;昌黎如雷;長吉如電;飛卿詩遠勝義山,在天虹也;盧仝,劉叉等雹也;自初唐至盛唐 ,如四傑諸公,五行二十八宿也。」鄭孝胥補充說:「韋蘇州之雅淡 ,在天為露;柳子厚之冲遠,在天為銀河;元,白霧也,能令世界迷漫。自宋以下,則不足擬以天象矣。」(光緒八年六月廿四日日記)這堶得注意的是最後一句 ,唐代詩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至少在那時仍要遠遠高於宋人。鄭孝胥一生詩體屢變,原因就在他的取徑相對說要寬些。在他看來,江西派的格局似乎小了些,僅學宋人或僅學唐人都不夠 。他曾告訴人作詩之道:「今宜取唐人詩二家,宋人詩三兩家,國朝人一家,置案頭常看之,久又易之。」(光緒十九年十一月十九日日記) 鄭孝胥集中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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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日雨中
息庵招同泛舟佟樓至八里臺 這些詩,均能「融會唐,宋之界,而自成一家言。」(狄葆賢《平等閣詩話》) 唐代詩人,韋,柳並稱。鄭孝胥尊柳慕韋,尤其對韋應物沖漠淡遠的詩風頗為神往:「平生夢韋柳 ,一字不能到。」(《答張君裁》)「平生一深念,異代愛隽永。」(《錄韋蘇州詩題後》)由雲龍稱海藏樓詩:「」如空谷幽蘭 ,雖乏富麗,殊饒馨逸。鄭孝胥詩造語生峭,清言見骨的一面出自柳,而意度簡穆,韻味淡遠的一面,顯然有陶,韋的影響。如:
吳氏草堂
同季直夜坐吳氏草堂 陳衍見後,贊道:「韋蘇州之『獨憐幽草』,蘇東坡之『竹外桃花』,不是過也。」 韋,柳作詩,深受陶淵明影響。詩中月白風清的境界,與詩人光風霽月般的人格融為一體。鄭孝胥曾作書韋詩後,專論作者性情與創作的關係。(略) 鄭孝胥詩,雖以清寂淡遠著稱,但也時有風情駘蕩之作,如:
南京節署西園 《石遺室詩話》載其年輕時所作絕句,淒戾緜邈之音,令人神往 。如: 《渡江紀程》云:「益北岸轉處 ,有廟西向,門扃而鎖,門前垂楊一樹,搖落可憐,尚能掩映夕陽也。索筆題牆上曰: 誰見夕陽當古廟,伴他衰柳映江流。題詩我亦如飛鳥,極目長天春復秋。」 又如居金陵一絕句: 江上飛花縈燕剪,門前細草斷羊腸。數聲題鴂春歸盡,一院風香白日長。 均仿佛倡導神韻說的王士禎詩,甚至近似元稹的言情之作。陳衍還認為「前一首極似唐人小說《夢遊錄》中諸作」。 雖然鄭孝胥常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不過在他的詩和日記中,依然清晰地留下了當年狎妓的記錄。他曾和坤伶金月梅同居,因怕有干清議,妨礙仕途,終於分手。其人其事,頗似唐人小說會真記的翻版。錢仲聯先生說:「海藏樓詩,時有涉及梅花者,大半感金月梅而發。」鄭孝胥曾在摺扇中寫贈金月梅七律九章,以寄情思:
其三云: 鄭孝胥編集時,此類詩盡行刪棄。儘管難逃薄倖之名,但詩却寫得哀感頑艷,纏綿悱惻,為時人所賞。如此艷遇,如此風情,絕不可能在一生寒苦的孟郊詩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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