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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守真 - 唐詩三百首詳析  頁:  1..   2..   3..   4..  5..  6..  7..     周振甫談《唐詩三百首》 唐人絕句評

杜甫   古柏行

柏在四川奉節縣武侯廟。田況《古柏記》:「自唐季凋瘁,宋乾德丁卯,枯柯復生。」

孔明廟前有老柏,柯如青銅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 雲來氣接巫峽長,月出寒通雪山白。君臣已與時際會,樹木猶為人愛惜。憶昨路繞錦亭東,先主武侯同閟宮。崔嵬枝幹郊原古,窈窕丹青戶牖空。落落盤據雖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風。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大廈如傾要梁棟,萬牛迴首邱山重。不露文章世已驚,未辭剪伐誰能送。苦心豈免容螻蟻,香葉終經宿鸞鳳。志士幽人莫怨嗟,古來材大難為用。
 

孔明廟: 在今四川奉節縣八陣臺下。
巫峽: 三峽之一,在奉節縣西長江中。
君臣已與時際會,樹木猶為人愛惜: 上句說先主(劉備)與武侯(諸葛亮)相得,如魚得水。下句言老柏至今依然無恙。
錦亭: 錦江邊的亭子。錦江在成都縣。
先主武侯同閟宮: 閟,音閉,幽深閒靜的意思。按成都先主廟,附有武侯祠堂,所以說同閟宮。
崔嵬: 高大的樣子。
窈窕丹青: 此指廟內所漆繪。
大廈如傾要梁棟:  王通《文中子・事君》:「大廈將傾,非一木所支。」這是比喻漢運已終,武侯也難以為力。
不露文章世已驚: 《文木賦》:「既剝既刊,見其文章。」比喻不同浮華炫露,自有深遠器識。
未辭剪伐誰能送: 《詩經・
召南甘棠》:「蔽芾甘棠 ,勿剪勿伐。」

作意: 此詩多用興體,主旨在以古柏的孤高,比喻武侯的忠貞。雖句句咏古柏,但句句是說武侯,這就是所說詩中有人 ,呼之欲出。
作法:  孔明  ― 愛惜 」為第一段,以古柏直起,形容其古老高大,並以興起君臣的際會。 「憶作  ― 化功 」 為第二段,是因夔州的古柏,想到成都先主廟中的古柏,「落落」兩句,也是比方武俠的佐蜀未竟全功。末二句是人或是柏,竟融成一片,不能分辨。「大廈  ― 為用 」 為第三段,是因物及人,大發感想,咏古柏的遭遇就是包括武侯的一生,末句是一篇主旨所在,語意雙關意思是大材大用,用則多命世之臣,不用就是志士幽人 。這堣l美也很露着自己的感慨。

《西京雜记・文木赋》: 魯恭王得文木一枚,伐以為器,意甚玩之。中山王為賦曰:「麗木離披,生彼高崖。拂天河而布葉,橫日路而摧枚。幼雛羸鷇,單雄寡雌,紛紜翔集,嘈嗷鳴啼。載重雪而稍勁風,將等歲於二儀。巧匠不識,王子見知。乃命班爾,載斧伐斯,隱若天崩,豁如地裂。華葉分披,條枝摧折。既剝既刊,見其文章或如龍盤虎踞,復以鸞集鳳翔。青緺紫綬,環璧珪璋。重山累嶂,連波疊浪。奔電屯雲,薄霧濃雰。麚宗驥旅,鷄族雉群。蠋繡鴦錦,蓮藻芰文。色比金而有裕,質參玉而無分。裁為用器,曲直舒卷,脩竹映池,高松植巘。制為樂器,婉轉蟠紆,鳳將九子,龍導五駒。制為屏風,鬱岪穹隆。制為杖几,極麗窮美。制為枕案,文章璀璨,彪炳渙汗。製為盤盂,采玩蜘躕。猗歟君子,其樂只且!」恭王大悅,顧盻而笑,賜駿馬二匹。

杜甫   寄韓諫議

諫議大夫,官名,掌諫議得失。韓諫議,不詳其名。

今我不樂思岳陽,身欲奮飛病在牀。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鴻飛冥冥日月白,青楓葉赤天雨霜。玉京羣帝集北斗,或騎騏驎翳鳳凰。芙蓉旌旗煙霧落,影動倒景搖瀟湘。星宮之君醉瓊漿,羽人稀少不在旁。似聞昨者赤松子,恐是漢代韓張良。昔隨劉氏定長安,帷幄未改神慘傷。國家成敗吾豈敢,色難腥腐餐楓香。周南留滯古所惜,南極老人應壽昌。美人胡爲隔秋水,焉得置之貢玉堂。

岳陽: 即今湖南岳陽縣。韓諫議大概是楚人。
美人: 比方君子,這堿O指韓諫議。
北斗: 《晉書・天文志》: 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人君之象,號令之主。
或騎騏驎翳鳳凰:《集仙錄》:「羣仙畢集,位高者乘鸞,次乘麒驎。」翳,語助詞。
羽人: 飛仙。
赤松子: 仙人名號。神農時為雨師,常至西王母石室,隨風雨上下。見《漢書・張良傳注》。
張良: 佐劉邦定天下,封留侯。後辟穀,從赤松子遊。
帷幄:《漢書・ 高帝紀》:「夫運籌帷幄 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國家成敗吾豈敢,色難腥腐餐楓香:《鮑照傳》:「何時與爾曹,啄腐共吞腥。」是指酒肉之徒。楓香,道家用來合藥,所以可「餐」 。這兩句意思說,國家的成敗吾豈敢說,但是怕看這樣齷齪塵濁的世界,不如潔身退去,尋仙訪道。
周南:《史記・ 太史公自序》註:「古之周南,今之洛陽。」
南極老人: 星名,天下治平,星就出現。並非祝其多壽。
玉堂: 即玉殿,在未央宮。

作意: 此詩按清錢謙益的考證,說是為李泌而作,說是當鄴侯隱衡山之時,勸勉韓諫議欲其貢之玉堂 ,殊屬附會。現從本篇字句間尋求其旨趣,大概韓諫議曾有功於國家,那時已去官歸鄉,子美希望他重行出山,置之玉堂。
作法: 此詩體製,近於遊仙詩。是用仙家情景,來比喻所不能直道其詳的時事 ,貴在隱約含蓄,旨趣在讀者自己去尋悟。本篇可分為四段:今我  ― 雨霜 」為第一段,先敍自己懷念韓諫議遠在洞庭的情緒。「玉京  ― 在旁 」為第二段,先以「羣帝」比喻在朝權貴近臣的沾恩。末以「羽人」比喻遠臣的去國,見得那時韓諫議已解官而去 ,不在帝旁了。「似聞  ― 楓香為第三段,是從傳聞聽到韓諫議所以解官的原因 。其中以張良的為韓,切其姓,子房從赤松子遊,照應上段的設喻,仍是仙家故事,在此等處,可見文心的周密。「周南  ― 玉堂」為第四段 ,是抒寫自己應想,希望他老成宿望,再出來濟世匡君。

杜甫   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   并序  

大曆(代宗年號)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別駕元持宅,見臨潁(今河南臨潁縣)李十二 娘舞劍器(古武舞的曲名,其舞用女伎雄妝空手而舞)壯其蔚跂(舞態)問其所師?,曰:“余公孫大娘(玄宗時人 ,善舞,妍妙冠絕於時。)弟子也。” 開元(玄宗年號)三載, 余尚童穉,記於郾城(今河南郾城縣)觀公孫氏,舞劍器渾脫(渾脫亦舞曲名)瀏灕頓挫,獨出冠時,自高頭宜春梨園二伎坊內人(唐設左右教坊 ,多歌舞伎女。入宜春院謂之內人。天寶中,上命宮女數百人為梨園弟子,皆居宜春北院),洎外供奉 舞女,曉是舞者,聖文神武皇帝(玄宗尊號)初,公孫一人而已。玉貌錦衣,況余白首,今茲弟子,亦 匪盛顏。既辨其由來,知波瀾莫二,撫事慷慨,聊爲《劍器行》。昔者吳人張旭(蘇州人,嗜酒。大醉下筆,或以頭濡墨,自視為神,世號張顛 。自言始見公主擔夫爭道而得筆法,又觀公孫舞劍器而得其神)善草 書,書帖數,嘗於鄴縣(今河南臨漳縣西)見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自此草書長進,豪蕩感激,即公孫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㸌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脣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 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與余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 梨園弟子散如煙,女樂餘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蕭瑟。 玳筵急管曲復終,樂極哀來月東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

: 火光。
白帝: 白帝城在今四川奉節縣東。公孫述時,殿前井有白龍出,自以承漢土運,因號山為白帝山,城為白帝城。
澒洞: 澒音汞。澒洞,相連的意思。此指安祿山反,攻憚囍w事。
梨園弟子: 開元二年,明皇選坐部伎子弟,教於梨園,聲調有誤的,帝必覺察加以糾正。號稱皇帝梨園弟子。
金粟堆南木已拱: 玄宗葬於金粟山,號泰陵。左傳:爾墓之木已拱矣。
足繭: 足起厚皮。

作意: 這首詩是敍看到李十二娘舞劍器,想到公孫大娘當時舞態的美妙,並發抒自己的感傷。全篇主旨在感時撫事,總是念念不忘先帝 ,稱憶從前的盛,傷感現時的衰。
作法: 昔有  ―  清光」 為第一段,是追敍公孫大娘的舞態。首四句說她的妙舞不但驚人,並且可以感動天地。後四句是寫舞態,㸌如形容舞時的下垂,矯如形容上騰,其來像雷過而尚留其響 ,其罷像江海的停波。「絳脣  ―  惋傷」 為第二段,以公孫氏的去世,跌出其弟子李十二娘,寫舞的姿態只用神揚揚三字,很得前後詳略的方法。「與余問答」 照應題序,「感時撫事」 逼出後段文字。「先帝  ―  寒日」 為第三段,是傷感往事,從公孫氏想到梨園弟子。其中「風塵」暗指安祿山之反,「餘姿」就是臨潁的舞態,仍歸宿到舞的本題。「金粟  ―  愁疾」 為第四段,是嘆世事的荒涼,又傷自己的走投無路,其中「金粟」應「先帝」,「瞿塘」應「白帝」,「樂極」應「 妙舞」,「哀來」應「撫事」照應周密,句句詠歎。老杜古詩的章法,首首都可作學者的楷模,就在這些地方。

元結   石魚湖上醉歌並序

漫叟(次山自號)以公田米釀酒,因休暇則載酒於湖上,時取一醉。歡醉中,據湖岸,引臂向魚取酒,使舫載之,遍飲坐者。意疑倚巴邱(山名,在湘水右岸),酌於君山(在洞庭湖中)之上,諸子環洞庭而坐,酒舫泛泛然,觸波濤而往來者,乃作歌以咏之。

石魚湖,似洞庭,夏水欲滿君山青。山為樽,水為沼,酒徒歷歷坐洲島。長風連日作大浪,不能廢人運酒舫。我持長瓢坐巴丘,酌飲四座以散愁。

石魚湖: 元結石魚湖上詩序:潓泉南上有獨石,在水中,狀如游魚,魚凹處,修之可以䝻(同貯)酒。水涯四匝,多欹石相連。石上堪人坐。水能浮小舫載酒,又能繞石魚洄流。乃命湖曰石魚湖,鐫銘於湖上,顯示來者,又作詩以歌之。按石魚湖在湖南道縣東。元結又有詩:吾愛石魚湖,石魚在湖堙C魚背有酒樽,繞魚是湖水。

作意: 此詩表面雖為石魚湖風景而放歌,其實也可說是次山在唐末時,看到天下擾擾,自己澹於仕進,大有歸隱之意。同時可以看出作者胸襟的闊大,及時行樂的丰神。
作法: 凡是,往往字句長短沒有一定,乘興而發,毫無拘束。本詩就用三字句和七字句組成。起首用洞庭湖來比擬石魚湖,用君山來比擬石魚。接着述從石魚尋出行樂的方法,再進一層說明就是有長風大浪,也不能阻止我的飲酒行樂。結句以字收住,就可見他有歸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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