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法 之二

七律如崔顥的(黃鶴樓):"昔人已乘白雪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 它的首聯便以登樓弔古起筆，次聯緊承首聯分說黃鶴白雲，仍是加足人去樓存之意。三聯轉到登樓遠望風光，觸景生情，才結到末聯的懷念故鄉的情思。同時這首詩 ，前半截與後半截各四句又可分成起承轉合。

'轉'和'合'在篇中的地位最屬重要，'轉'得開，波浪湧生，能使全篇氣勢大為一振;'合'得好，彷彿畫龍點晴，能使全篇 生動活潑，'合'為結穴處，又得要總攝全文，猶如百川滙海。

起承轉合的章法，並非一種刻板的規定，它僅僅是後人從前人許多作品中歸納出來的，它不是絕對的。

古體詩的章法，前人也有分段，過段，突兀，字貫，讚歎，再起，歸題，送尾等名目，實際上也無非是在起承轉合這一範圍內變化出入罷了。
例如韓愈的(雉帶箭):

原頭火燒淨兀兀，野雉畏鷹出復沒。將軍欲以巧服人，盤馬彎弓惜不發。地形漸狹觀者多，雉驚弓滿勁箭加。冲人决起百餘尺，紅翎白鏃相傾斜。將軍仰笑軍吏賀 ，五色紛披馬前墮。

上詩的前四句為'起'，要寫雉先寫雉的所在地 - 原頭，要寫箭先寫發箭的人 - 將軍，四句便點明了題目。五六兩句為'承'，接前再寫雉驚箭勁的情態，從而渲染了圍獵的緊張氣氛，為下文逗勢;七八兩句為'轉'，乃全篇頂點，未二句為'合'，作一快意的圍獵的結東 。這一詩如果和前面王 維的(觀獵)詩對比起來看，兩詩同是描寫觀將軍圍獵的情事;雖然寫作的角度有所不同，但是章法結構還是相彷彿的，只不過古體詩每段的句數不一定，有長有短 ，不像近體詩那麽有固定。

再舉五古為例，如(古詩十九首)的"迢迢牽牛星":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上詩全篇借牛女故事，表現男女相愛橫遭壓迫不得自由的痛苦。詩是從織女懷念牽牛這一方面落筆的。開頭兩句是起，先點明兩人位置。次兩句單承河漢女寫織布。'終日'二句轉到織女獨居的苦悶 。末四句描劃苦悶原因 - 由於盈盈一水阻攔着她倆的愛情 - 作結。

(2/2011)

章法 之三

至於長篇古詩仍 舊具有嚴密結構。像"孔雀東南飛"，它是描述一對青年夫婦遭受封建家長的壓迫而雙雙殉情的大悲劇，計一千七百八十五字，除了開頭二句以孔雀起興外，整個故事情節可以劃分成四個大段 ，開始叙寫蘭芝申訴在婆家的遭遇以及她被迫離去的經過，這是故事的開端(起)，接着叙寫蘭芝回娘家後被迫再嫁，這是故事的發展(承)，後面叙寫蘭芝夫婦雙雙殉情自殺 ，這是故事 的頂點(轉)，末了寫合葬後化為鴛鴦，以故事的餘波為(合)。再如白居易的(琵琶行)，開始叙寫江上送客引出琵琶女，這是(起)，接着叙寫她彈琵琶和傾訴飄零身世 ，這是(承)，再寫詩人自己貶謫的感歎，這是(轉)，末六句再寫重彈琵琶滿座悲泣作結，這是(合)。 (長恨歌)的結構，起寫楊玉環入宮得寵，承寫馬嵬兵變，玉環縊死以及玄宗想念之情，然後轉到方士覓魂，末二句以'長恨'作結。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長恨歌)中無論小段或大段的過渡地方 ，接榫彌密，達到天衣無縫的境界，臂如"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和天旋日轉迴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以及"悠悠生死別經年 ，魂魄不曾來入夢"，都是很好的承上啟下的過渡句。

大段之中，如果細加分析，有時亦包括了起承轉合。有些長詩，或一轉，或數傳，有的即轉即合，有的即起即承，即承即轉，總之，意之所至，隨手成調，法度雖一而出入變化不同。此外再說一說一題數首詩的章法 ，一般總是每首各有一個中心，或每首各有起承轉合，或數首相連而具起承轉合的。先舉盧綸"塞下曲"四首為例:

鷲翎金僕姑，燕尾繡蝥弧。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野幕敞瓊筵，羌戎賀勞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動山川。

它的第一首寫出塞軍威，是四首之(起)，第二首寫將軍勇畧，是四首之(承)，第三首寫雪夜追敵。是四首之(轉)，第四首寫凱旋歌舞，是四首之(合)。塞下軍事 ，盡行包括四首中，這是數首合成章法的例子。

又杜甫的"羌村三首":

崢嶸赤雲西，日脚下平地。柴門鳥雀喧，歸客千里至。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世亂遭飄蕩，生還隅然遂。鄰人滿牆頭，感嘆亦歔欷。夜闌更秉燭 ，相對於夢寐。
晚歲迫偷生，還家小歡趣。嬌兒不離膝，畏我復却去。憶昔好追凉，故繞池邊樹。蕭蕭北風勁，撫事煎百慮。賴知禾黍收，已覺糟牀注 。如今足斟酌，且用慰遲暮。
羣雞正亂叫，客至雞鬭爭。驅雞上樹木，始聞叩柴荊。父老四五人，問我久遠行。手中各有携，傾榼濁復清。莫辭酒味薄，黍地無人耕 。兵革既未息，兒童盡東征。請為父老歌，艱難愧深情。歌罷仰天歎，四座涕縱橫。

這三首詩，除了每首各具章法外。
第一首為全部的(總起)。
第二首的開頭四句是(承)，中四句是(轉)，下四句是(合)。
第三首前八句是(承)，中四句是(轉)，下四句則為(總合)。
此外杜甫的律詩如(秋興五首)，(春日江村五首).....等，都是一題數首章法連貫的好例證，在此不一一例舉了。

(3/2011)

句法   之一

古典詩歌的詩句語言組織和散文是不盡相同的，因此帶給讀者以很多費解的地方。故此本章約畧講述句法的變化。

詩句的語言組織，分為音調的節奏。
所謂音調節奏，就是我們念詩時的節奏。它往往以兩個字音成為一個音組(或稱音節，音羣，古人稱為頓，逗)。四言的詩句便由兩個音組合成。五言的詩句由三個音組合成(句尾一字獨自成一個音節 ，因句末一字，讀時聲音總要提高延長一些。七言句末一字亦然)。七言的詩句由四個音組合成。其他如九言，十一言等依次類推。念平聲字所佔時間大約比仄聲長一倍。音調的節奏只注重聲音上的整齊段落 ，可以不顧到意義上是否連貫。古體詩句如此，近體詩句更是如此。

今分別舉例如下:

(1) 四言句
關關   睢鳩，   在河   之洲。
窈窕   淑女，   君子   好述。
(照意義劃分，第二句應為 "在河之洲"。 第三句應為 "窈窕淑   女" )

(2) 五言句
行行   重行   行，   與君   生別   離，   相去   萬餘   里，   各在   天一   涯。
(照意義劃分，應為 "行行   重行行，   與君   生別離，   相去   萬餘里，   各在   天一涯" )

(3) 七古句
賣炭   翁，   伐薪   燒炭   南山   中，   滿面   塵灰   烟火   色，   兩鬢   蒼蒼   十指黑。
(照意義劃分，應為 "賣炭翁，   伐薪燒炭   南山中，   滿面塵灰   烟火色，   兩鬢蒼蒼   十指黑" )

(4) 五絕句
春眠   不覺   曉，   處處   聞啼   鳥，   夜來   風雨   聲，   花落   知多   少。
(照意義劃分，應為 " 春眠   不覺曉，   處處   聞啼鳥，   夜來   風雨聲，   花落   知多少。" )

(5) 七絕句
月落   烏啼   霜滿   天，   江楓   漁火   對愁   眠。   姑蘇   城外   寒山   寺，   夜半   鐘聲    到客   船。
(照意義劃分，應為 " 月落烏啼   霜滿天，   江楓漁火   對愁眠。   姑蘇城外   寒山寺，   夜半   鐘聲到客船。" )

關於詩句�媟N義的節奏，是很重要的，下面列舉各種句式，作為示例，以助讀者對於詩句的理解。古體詩句子的意義節奏較易懂，故此下面多舉近體詩偶句為例:

(4/2011)

句法   之二

五言句型

基本句型是(二三)(上二下三):

一般句型為:

1. (二一二)

2. (二二一)

特殊句型為:

1. (三二)

2. (四一)

3. (一四)

4. (一二二)

5. (一三一)

6. (一一三)

(5/2011)

句法   之三

七言句型

基本句為(四三)   上四下三

一般句型有

1. (四一二)  下三的變化

2. (四二一)  下三的變化

3. (一三三)  上四的變化

4. (三一三)  上四的變化

特殊的句型有

1. (二五)

2. (五二)

3. (三四)

4. (一六)

5. (六一)

6. (二四一)

7. (一四二)

以上舉的是一句一意的，此外還有由兩句合成一意的，散行的五言兩句，叫作｢十字句｣。七言兩句 ，叫｢十四字句｣。這類上下兩句的詩句意義 ，必定是互相關連的，如果缺少其中任何一句，意義並不完備。今舉例如下:

更有一種特殊的結構: 上下兩句，下句的一部分語詞是連屬上句的。例如"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這句詩，下句的(欲飲)二字是應當連屬上句的 ，意思是說欲飲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